春草红拂好风光

2025-03-24 11:45:05 来源：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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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是二十四节气的第四个节气。春分的“分”有两层含义：一是“季节平分”，它将春季一分为二，意味着春天过半；二是“昼夜平分”，这天太阳直射赤道，全球大部分地区昼夜等长。

春分时节，天气温暖，阳光明媚，是农耕的重要时期。民间有放风筝、吃春菜等习俗，这一天也寓意着阴阳平衡，人们应保持心境平和。此时，已然进入阳春三月，桃花含苞，柳枝飘拂，春色如许，心旷神怡。咏春分的诗词歌赋很多，笔者择宋代欧阳修的一首《踏莎行》词：

雨霁风光，春分天气，千花百卉争明媚。画梁新燕一双双，玉笼鹦鹉愁孤睡。

薜荔依墙，莓苔满地，青楼几处歌声丽。蓦然旧事上心来，无言敛皱眉山翠。

这首词写尽春分的风光，百花盛开，万紫千红，不仅花卉争奇斗艳，而且燕子、鹦鹉、香草，也都在他笔下活了起来。而高楼之上传歌声，远山呈翠绿，只是欧阳修自己心事重重，不知为何旧事而伤神。

春分时节，对应的戏曲也很多，选择两个名剧加以介绍——京剧《红拂传》和《春草闯堂》。

《红拂传》

风尘三侠情意长

《红拂传》（又名《风尘三侠》）是程砚秋早年的经典剧目。民国初年，该剧由诗人、剧作家罗瘿公为程砚秋量身打造，内容以唐人杜光庭传奇小说《虬髯公传》为基础，参阅元代《风尘三侠》、明代张凤翼《红拂记》传奇等作品。

《红拂传》的情节跌宕曲折：隋朝，炀帝下扬州时，朝政由宰相杨素留守。当时天下纷纷，群雄并起，布衣李靖有天下志，往见杨素。杨素府上有歌姬张凌华（即红拂），于侍宴时窥见李靖，认为是天下英雄，心中默许。于是，夜间张凌华乔装改扮，投奔李靖，遂订鸳盟，二人双跨雕鞍，直奔太原。旅舍之中，二人巧遇大侠虬髯公张仲坚，意气相投，遂结拜，并约定同往太原考察李世民。在见到李世民后，虬髯公自知难以与之争胜，便将家财尽赠李靖，随后飘然而去。

《红拂传》通过一系列反转的情节，鲜明地塑造了一个足智多谋、勇敢聪慧的红拂。她敢作敢为，还具有家国情怀。其他两个主角李靖和虬髯公也性格各异，分别以武老生、架子花脸应工。当年《红拂传》演出的最佳阵容，是程砚秋扮演红拂，郭少衡扮演李靖（后来昆曲艺术家俞振飞也扮演过这个角色），侯喜端扮演虬髯公。尤其这位侯派花脸创始人扮演的虬髯公，豪爽雄浑，大开大阖，一诺千金，非常令观众喜爱。这个“天花板级”的黄金组合，也是此戏饱受观众欢迎的主要原因。

《红拂传》全剧共分为十二场，包括“李靖过江”“红拂自叹”“红拂侍宴”“夜奔李靖”“星夜奔驰”“同走太原”“三侠巧遇”“初访世民”“西京会晤”“虬髯赠财”“三侠拜别”等场景。此剧的特点突出，程砚秋扮演的红拂，唱舞结合，文武并重。该剧唱段虽多，但唱腔依然有着程腔幽咽婉转、断续错落的特点，又柔中寓刚、绵中有力，一扫往昔凄美悱恻的特色，这是由红拂的性格和作为决定的。其中一段经典演唱，是红拂在为杨素伴宴时的“西皮二六”：“见春光三月里百花开遍，撩人春色是今年，随风弱柳垂金线，灵和殿里学三眠，红襟紫领衔泥燕，飞来飞去把花穿……”这段唱，吐字刚劲，节奏流畅，程砚秋不停挥舞手中硕大的红拂，做出各种优美的舞姿，载歌载舞，既点明春光无限，却又体现出不知前路在何方的愁思。

红拂还有一段好唱段、好武功展示，是在李靖夫妻与义兄虬髯公张仲坚分别的时候。在送别宴上，红拂依依惜别，为这位义气干云、武艺超群的大侠，耍了一套剑舞送行。红拂先是演唱一段节奏明快、高亮悦耳的“南梆子”：“在筵前双手儿分开两剑，好一似双飞燕戏舞阶前。既不是化龙形空中百变，又不是白猿女道法相传……多感他张三兄深恩不浅，这一别再相逢不知何年。”这段唱词展现了红拂复杂的内心世界和对虬髯公仗义疏财的感激之情，诗情画意，溢于言表。唱段结束后，配以喜悦流畅，变化多端的“夜深沉”曲牌。程砚秋台上使真剑，分量加重，他根据剧情和人物，把武术太极剑中的“凤凰双展翅”“古树盘根”“三环套月”等招式无痕地化用在京剧舞蹈中，使程派的舞剑和梅兰芳大师《霸王别姬》的剑舞各具特色。

吾生亦晚，没有能看到程砚秋大师的这出经典剧目，但我有幸看到了程派弟子王吟秋和赵世璞、景荣庆三个人分饰红拂、李靖和虬髯公的演出，精彩至极，也使我很兴奋几天。2024年9月，为纪念程砚秋大师120周年诞辰，程派艺术家迟小秋再度演出该剧，受到观众的热烈欢迎。

《春草闯堂》

巧解悬案天地宽

京剧《春草闯堂》诞生于1963年，由当时的中国京剧院（今国家京剧院）著名剧作家范钧宏、邹亦清根据福建籍著名剧作家陈仁鉴的同名莆仙戏改编而成。这是一个滑稽的大喜剧，故事非常有意思：相府小姐李半月偕丫鬟春草到华山进香，遭吏部尚书之子吴独调戏，幸得义士薛玫庭解危。薛玫庭下山后，又见吴独打死民女张玉莲，一时怒起，挥剑将吴独刺死，为不连累旁人，毅然主动到府衙投案自首。尚书夫人命知府胡进处死薛玫庭，胡进慑于吴府权势，欲杖毙薛玫庭。此时，春草闯公堂辩理，伪称薛玫庭是相府姑爷。知府胡进衡量宰相与尚书的权势，很快就站到春草这一边，停止对薛玫庭的审问。但他又怕有误，定要与春草一同到相府对证。李半月听春草介绍事态原委后，情急之下，假意认薛玫庭为未婚夫。半月之父相国李仲钦在京闻讯，写信命胡进取薛玫庭首级解京。春草和半月巧改书信，反而使胡进大张旗鼓地送薛进京。到达时，趋炎附势的百官都来道贺，朝廷御赐匾额，李相国为保官保名利只得认薛玫庭为婿，化一场干戈为玉帛，戏在热热闹闹的婚礼中结束。

此剧讽刺了昏官显妇，鞭挞了人性的丑恶。剧中最底层的丫鬟春草，不但有过人的聪明、超人的胆量，主意多、手段高，把一桩眼看要血溅公堂的冤案，通过她超人智慧的运作，化悲剧为喜剧，以一种美好姻缘作结。这个悬念丛生的“春草闯堂”故事，从此深深地印在人们的脑海之中。

这是一出荀派戏，尽管角色众多，行当齐全，但最主要的两个角色是丫鬟春草和知府胡进。1963年，笔者观看了当时的中国京剧院四团（今国家京剧院）首演的这出好戏。该剧由荀派花旦刘长瑜扮演春草，萧派文丑寇春华扮演胡进，程派青衣张曼玲扮演小姐李半月，麒派老生肖润德扮演老丞相。当时，这批演员刚刚从学校毕业，正是风华正茂，尤其刘长瑜扮演的春草，那一口甜美脆亮的荀派念白，既充满了华美的艺术性，又有浓浓的生活性，非常接地气。她在智斗毒辣的尚书夫人和利令智昏的知府胡进时，有着一股挥洒自如、随机应变的伶俐劲儿，那一颦一笑、以假作真的做派，玩弄那两个高高在上的官太太和昏官于股掌之间，观众看着真是解气、过瘾。

再说那场有口皆碑的“轿子舞”。胡进要春草和他同去相府家对证这桩婚姻，甚至不惜让春草坐在轿子里。轿夫抬起虚拟的轿子，走着整齐的脚步，肩膀一颤一颤的，真和抬轿走崎岖山路一般无二。而胡进却在地上一路小跑，最后还走了一排“矮子功”，像卖炊饼的武大一样，用“矮子步”快速跑进后台，赢得了观众热烈的掌声。

《春草闯堂》中，荀派的唱也是独树一帜、悦耳动听：春草陪着小姐从山上下来时所唱的“一路上清风扑面百花吐艳，观不尽姹紫嫣红景色万千，这才是阳春三月几曾见？只觉得人随蝶舞天地宽。”这几句台词生动地描绘了春季的一派生机，清风徐来、百花盛开，既凸显了春天如画的美景，同时也表达了人物内心的欢愉。刘长瑜在演唱这些唱段时，充分调动荀派唱腔的鲜活灵动，从音乐语汇上进一步塑造了春草这一可爱的形象。另外，春草还有一段脍炙人口的经典唱段，那就是她在闯堂时，理直气壮、音节铿锵对胡进那段唱：“薛公子他本是相府东床，与小姐定姻缘未拜花堂。老相爷千挑万选才选上，早晚必中状元郎。今日里公子把华山上，路见不平把人伤。我小姐闻报心难放，小春草奉命闯公堂。公子仗义应嘉奖，吴独做恶死也应当。慢说你敢施刑杖，只要你动一动、伤一伤，怒恼了老丞相，管叫你摘掉乌纱，脱去红袍，交出金印，罢职丢官无下场。话已说完不多讲，任凭尊便你要细思量！”这些唱词写得太形象了，鲜明表现了春草的智慧与狡黠，以及她那闪光的人性。

从1963年首演，《春草闯堂》演出至今已六十余年矣。好戏是不愁没有观众的，《春草闯堂》每一出演，观众仍然踊跃。继刘长瑜、寇春华这两位红极一时的主演之后，刘长瑜的学生吕慧敏、管波、张佳春等，寇春华的学生吕昆山、徐梦珂等，都不负众望，极好地传承了这出佳剧。